寝室空调二十七度、午餐外卖随叫随到、免费WIFI信号满格,如果不出门,武汉几十年一遇的暴雨也会很遥远——贾天辰的七月本来应该是这个模样。然而,“生活拒绝简单的粘贴复制”。
“学院的暑期社会实践,少个会摄像的男生,你去吗?”刚刚开完动员实践大会的王代航找到贾天辰。那时的贾还在午睡,迷迷糊糊应承下来,事后再回想,“我不知道这一行要去哪儿,我不知道我将要遇到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将被我的镜头记录……”
摄像:“误打误撞”直击抗洪第一线
“村民们都在抗洪抢险……”
“王校长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村支书也在忙着对付涝灾,可能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刚在暑期社会实践基地仙桃市敦厚中学下车,新闻传播学院实践队就听说了当地严峻的救灾抢险情况。原定的采访计划只能临时取消,但行程又紧,“总得找点什么先做起来吧。”带队老师黄怡宁于是和负责对接的华师驻头潭村扶贫队队员段治国商量,“要不我带上两个学生一起去抗洪现场看看?”
几乎还没弄清事情的原委,14级贾天辰和15级何既白就带着机子上了车。雨不停地下,车子由水泥路驶进泥巴路,前行就变得困难了。“坐在车里拍摄的镜头很抖,”贾天辰想起当时的画面,“从车窗里看出去,外面小池塘里的水全部溢出来,死鱼漂在上面,翻着白肚,半截土坯墙泡在水里摇摇欲坠……”
生长在成都,从未见过涝灾的何既白也十分吃惊,“整个村子都显得格外安静,是那种缺乏生气的安静。”沿途的人家大多门窗紧掩,偶尔有几只鸭子穿过马路。村民行色匆匆,来不及好好打声招呼,便扛着铁锹、麻袋出发。
车子终于陷在泥路里不能前行。一行人下车,两公里的路程,他们扛着摄像机、提着鞋、打着伞,一深一浅走了半个多小时。雨还在下,抗洪区鱼塘里的水位还在上涨,漫出来就会淹了下面的两户人家。“为了两户村民,调动几十人力,也算是人道。”何既白感慨。
和以往的拍摄经历不同,这里的村民忙着抢险,并没有过多抗拒镜头。何既白也没有在现场感受到村民焦虑或者担心的情绪,还有村民边抢险边跟他调侃,“这是党员,多拍拍他!”
录像、摄影的过程只持续了十来分钟就要结束。往回的路上,贾天辰的运动鞋彻底脱胶,他提着坏掉的运动鞋赤脚行走。脚踩在乡间的泥里并不舒适,“有石粒、有带刺的杂草。”脚下的刺痛反而让他一点点清醒起来,他慢慢意识到此行的任务还有意义。“只有当你双脚真正站在泥地里的时候,你才能理解什么是真实的农村。”他说。
采访:行走乡间扣问“精准扶贫”
出发之前十几份文档的资料准备,十几份采访提纲的汇总,将近三千字的浓缩版选题策划,真正上了“战场”,计划全部得跟着变化走。因为暴雨,打算要采访的人几乎排不出时间,等到可以采访了,采访团的人手又不够。“暂时不管原定计划了吧,见缝就插针。”采访团负责人王子宇带领整个团队随机应变。
15级陈荣还没有太多“实战”经验,刚刚下乡,觉得自己就是个“摸不着脑袋的城市愚人”,不知天地,不识庄稼。雨小一些的时候,她和同组的伙伴去村中一户贫困的人家采访,受访的是个奶奶。陈荣有些心疼,“失去劳动力的这一家,田地抛荒,而旁边地里的作物,看上去势头正好。”
奶奶似乎很懂得“让相机记录贫穷的重要性”,一路上念叨好几次“你们看看,拍拍照”。从地里到老人家的屋子里,他们要走过泥泞的土路。事实上,这个村子因为国家政策的偏爱,已经把水泥路修到田地间了,唯独漏掉了这个地方,奶奶像是抱怨:“谁会来看这里啊?”
对陈荣而言,这不像一次采访,她更多地是在听老人倒苦水:村支书是如何一手遮天,而他们家的低保名额又是如何迟迟批不下来……听不懂方言,她们只能连蒙带猜地复述。猜对了,老人家便重重点头,“呃呃”仿佛要哭出声来;猜错了,她则更加激动地挥着手。这样的对话效率极低,她们转而依靠眼镜观察,“眼见之处至少为真”。
没有想到的是,她们在途中与隔壁村村支书相遇。当时正和奶奶聊到低保,村支书路过,平日在书记面前不敢说话的奶奶这次却指着村支书,“不信你问他”。陈荣知道,老人家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有两个记者在场,“老人似乎以为两个小记者就能为她 ‘伸冤’”。
遗憾的是,陈荣觉得自己“无知因而无奈”。村支书斜着眼,眼光由下而上看着她,说“这个事情你们不懂”。村支书一再强调,中央的政策只是一个大方向,具体落实层面每个村的情况不同,“你们不懂”。
陈荣的脑袋里冒出了熟记的“普遍性与特殊性原理”,她恨自己只懂理论却不了解乡下的具体实情,尤其是当她还没有能力亲手比较村户情况、核准典型户家庭情况时。她叹了口气,“同情并不能使我有更多底气与他对话。”
三天的采访让陈荣印证了自己对农村的印象,也看到了“精准扶贫”真正落地之后的模样,“绿油油的那一面,春色满园;反过来,泥土的那一面,沉黑交杂。观光者看到春色那一面,乡人生活在黑黏的那一面。”
写作:在蚊虫的“枪林弹雨”中前行
晚饭过后,采访团的成员便在敦厚中学一角的机房集中。同行的计算机学院学生帮忙在这里接上了无线网,整支队伍的写稿任务便在这里展开。“大家先汇报、分享今天的采访成果,然后将各自的采访内容梳理成文。”王子宇站在机房的讲台边发言,队员们却看似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花露水递我一下……”陈捷琪实在忍受不了手臂上的瘙痒感,转身向蒋孟夏要驱蚊水。
另一边,张成千也在腿上拍起了蚊子。
王子宇也觉察到了,才进这间教室没有多久,自己的腿上就开始有痒的感觉,而且不止一处。她有些后悔自己穿了短裤,但作为负责人,她得忍着,“这里蚊虫确实有点多,但稿子该出来的必须今天出来,大家克服一下。”
机房的灯光昏暗,天色黑了以后,队员们手提电脑的光反而更显目。蚊虫朝着有光的地方聚集,几乎是“谁在写稿就咬谁”。有人调侃说:“大家都在‘以身喂虫’啊!”机房里的笑声响了一阵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外面的雨声和错杂的键盘声。
张成千从角落里挪了出来,搬到过道上。她把双脚交叠在一起,“企图通过减少与空气的接触面来‘躲’蚊虫。”黄敏来之前特地换了条长裤,可这里的蚊虫似乎能穿过裤子成功叮咬,“穿着裤子反而让我不好挠了……”她的语气里带几分“吐槽”。
黄怡宁来到机房的时候,整支队伍已经完全进入了写作状态。他简单了解了这一天的采访情况,开始拿着花露水帮需要的学生适当洒一点,“大家忙着敲字,可能也懒得喷了。”
初稿出炉,年长一些的学姐们负责审稿,再检查一遍,继而转发给负责投稿的队员。有人专门负责文字,有人专门盯准图片,整个流程在出发之前已经安排妥当,在这里只剩下无言的“默契”。
晚上九点多,第一天的微信已经编好,取名叫“奔跑在采访、支教和抗洪的前线”。队员们停下手中的活儿,点开微信一起转发。“看到朋友圈小小的刷屏时,我还是有点自豪的。”张成千笑笑。
雨似乎越下越大,队员们写完稿子下楼,平地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雨丝在手电筒的光路里分外清晰,一行人躲在伞里仍免不了湿手臂。
黄怡宁照着路,拖着队伍,女生们在身后说笑。
雨那么大,没有人知道明天会碰上什么,没有人知道谁又将会在她们笔下流淌。(文/杨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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