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开沅先生与华师的65年情缘

作者:华大在线 发布时间:2016-09-30

导语
章开沅和他脚下的这所大学,已经有65年的缘分。

(图片摄于2016年教师节)


    1949年4月,从金陵大学辍学投奔中原解放区受训的章开沅与自己的战友在临战前分道扬镳,他被留在中原大学从事教学工作。


    渴望到前线“决胜疆场”,却从此被革命“绑架”,放弃了个人的自由意志和选择,章开沅不情愿留校,也不情愿前往武汉。

    梦想,从剑侠开始

    童年的章开沅体弱多病,但梦想自己是一位剑侠,能够“人剑合一”,化为一道白光专打人间强霸。

    上中学以后,章开沅立即嘲笑自己过去的幼稚。他认为,文学家比较适合自己。

    所以,1943年,当江津国立九中以“思想问题”将他开除时,章开沅倒很高兴,觉得自己成为高尔基的机会来了,梦想完成属于自己的人间三部曲。在那几年,章开沅曾经两次被学校开除,第二次是和军训教官发生激烈冲突。

    章开沅说,从剑侠到文学家,他的梦想都来自于阅读,并因此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学时,章开沅最爱看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万有文库》。如书名显示的那样,这套丛书相当于民国时流行的普及版百科全书,其中包含了天文地理哲学科技等众多领域的基础知识。


    白天看完天文,夜里他和同学躺在坟头上寻找星座;看完古希腊和罗马历史,他们把斯巴达的精神应用到现实生活中——十个孩子依靠摔跤来排名次。因为有个孩子患小儿麻痹症,章开沅通常排第九,所以老来常常自嘲:“我早已就是老九。”
    常年身处“乱世”,个人境遇曲折坎坷,但是章开沅庆幸自己有一个独立的精神世界。他形容自己彷佛能够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淡化了穷苦,也远离了思亲和乡愁。

    精神世界几乎贯穿他的一生,悄悄指引他的行动——加入青年远征军、从金陵大学辍学来到解放区中原大学受训,儿时“白光乍起恶敌人头落地”的“剑侠梦”并未消失,否则当中原大学校部拒绝他参加一线战斗部队反而要求他“参与新中国正规大学建设”时,他便不会流露沮丧。

    看着昔日战友赶上轰轰烈烈的渡江战役,被留在冷清的中原大学政治研究室的章开沅,逐渐融入“一切服从组织分配”的刻板生活。他开始需要适应严格的组织纪律,潇洒飘逸的剑侠和勇敢好斗的斯巴达从此离他远去。

    然而精神世界和现实生活的冲突并未就此停止。自称已经“绝对服从分配”的章开沅,从未放弃追求个人意志的独立和自由,即使是在建国初始政治压倒一切的岁月里,他依然敢于公开对重政治轻业务的教育方针提出质疑。

    传承,半个世纪的华师梦

    章开沅后来相信,中原大学是因为看重他的理论功底才不让他上前线的。但是随学校南下到武汉时,却并非心甘情愿。

    他直言当时不喜欢武汉。儿时随父亲奔波各地,唯独武汉给他留下阴影,不仅有学校里本地孩子对他的欺负,也有老师的挥舞教鞭体罚。

    “国民党老开除我,共产党却把我当作理论人才。”精神世界再次支配了章开沅。接受金陵大学的西方大学教育的他在当年其实可以有多种选择。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章开沅说,自己虽称不上国士,但是选择留在中原大学,从事以思想改造为主的干部培训工作,并最终进入新成立的中原大学教育学院历史系。

    及至中原大学与华中大学、中华大学和湖北教育学院合并成为华中师范学院,章开沅还只是“中共党史”的实习教员。他正式进入中国近代史领域,是1954年开始为本科生上近代史课程以后。

    当时的华中师范学院院长王自申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革命、更是共产党早期高等师范教育的拓荒者。尽管受到王自申的特别器重,但章开沅未能把这种和谐相处持续很久。

    1950年,中央要求普通高校正规化,而王老还没有来得及把延安办党校的教育模式转变过来。接受过新型大学教育的章开沅“知道正规大学是怎么教学生的”。于是,章开沅就正规化办学问题做长篇发言。

    如今,章开沅时常反思自己当时过于年少气盛,不够成熟——他在一次全院民主大会上公开质疑学院领导的办学理念。脾气急躁的王老直言要“保卫党的教育方针”,公开对章开沅展开批判。

    章开沅说,自己差点就成为以言获罪的王实味。可能由于王老事后觉察这个青年教师的发言并无恶意,无非是年轻冒失且过于偏激,章开沅最终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王自申1954年因病去世,章开沅至今仍常感念王老的教诲与关怀。

    章开沅说,王自申的一句话让他一生都为之奋斗:师范教育好比工业中的重工业,机器中的工作母机,它是国家建设的根本。

    章开沅相信,华师人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梦想不断传承发展,不自他开始,也不从他结束。韦卓民任教会开办的华中大学校长22年之久,他始终寻求教育和宗教的交接点,主张把大学办成家庭一样。为此他几乎完全放弃私人生活,全心筹款办学。他最感人的口头语就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王自申之后的院长杨东莼解放前除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以外,还长期从事高等教育,清醒地知道大学应如何处理政治和业务的关系,他上任伊始就提出建设社会主义主要靠真才实学——在当时那种政治语境中公开表述这种常识需要何等勇气!

    尽管已过去半个世纪,章开沅依然记得当时的教务长陶军对学校发展的梦想:在较高的层次上培养学术通才,“要是有10个博士在校园里转悠,我就心满意足了”。陶军也是教会大学出身,他与章开沅有很多共同梦想。

    “现在校园里有多少个博士?”当然,章开沅也想不到自己仅有大学二年级学历,却成为第一批博导,并培养出一批优秀学生。现在他担心的倒是生源下降与真正的成才率不高。

    每个人都要拥有精神世界

    从破碎的童年的梦想走来,伴随章开沅的始终是两个世界,精神中的理想和现实总是冲突不断。

    “走到哪里,反抗到哪里。”过于突出的精神世界主宰了他的一生,以至于回想起来,他认为自己应该与现实更加和谐相处。

    但他并不因为有一个强势的精神世界感到后悔。章开沅鼓励现在的孩子拥有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些在孩子放学之后将他们送到“四点半课堂”的行为,他无法接受。

    “学生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理想化的东西,他们缺少自主,更缺少时间和空间。”对于大学生而言,章开沅认为精神世界在华师校园中更应有一席之地。

    现实观感与理想冲撞的结果,是他从未停止的写作和呐喊。他关注教育问题,认为中国家长关于将子女送往国外留学的路径过于依赖令人深思;他关注人才培养和发展问题,时常用自己的例子表明对学校用人应不拘一格的期望;他还关注市井生态,为杜绝公开叫卖假发票而奔走呼号。

    现在,他也关注“中国梦”。章开沅说,梦就是理想,是一种精神上的追求,作为一个被精神世界支配一生的人,他有自己的见解。在他看来,中国梦可以提也应该提,但没有必要举国一致,衍生为程式化的政治生活一部分。

    平常时,和普通的老人一样,章开沅懂得在早起和买菜之中寻找自己的生活乐趣。穿过地铁站的地下通道从街的另一边回到校园时,他会环顾与商业大楼接壤的过道中来去匆匆的人流。

    如果从1951年中原大学与华中大学合并算起,章开沅和他脚下的这所大学,已经有65年的缘分。他整整做了65年的华师梦、中国梦,而现在又增加了世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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